本愿
划线部分原文，时间线为夷陵老祖死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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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魏无羡死了。大快人心！”
屋外年轻弟子的喧闹声传来的时候我在房间里端坐，美名其曰修行参悟，实际上是在擦拭自己的配剑。
剑是把好剑，深绿色剑柄上刻着传说中的战神的标志，握在手中通体冰凉，精气神都提了三分。
这是师父赏赐的剑，我是师父座下最有天赋的弟子。
这样不大不小的门派，知之者多为周围的百姓，但名声传不了多远，护的一方平安却没什么出彩的事迹，也就没有扬名的机会。安稳了几十年，百姓更是把这块平乐安稳的地块当做理所当然。师傅愈发拼命地发展，力求某日攀附到哪个不得了的大门派。父母因为我的缘故过上了好日子，我便更加卖命。
扬名立万，谁不想扬名立万，受天下人敬仰！
夷陵老祖一死，各大门派都开始行动，暗自较劲。我能看见这暗流涌动，却没有能力插手。师父说实力很多时候起不了作用，血统身份才是。
我还不能明白。能斩妖杀怪，何愁没人服我。
几大家族召开了庆功宴，实则是一个宣扬自家实力的地方，新兴的家族门派则为了博取一起之地，顶替逐渐衰败的势力，甚至可以吞并。我不太想去，但依师父的话还是去了。
庆功宴上，师父一身灰袍身材高瘦，素来平和的脸上堆满笑意，满嘴的江湖道义，他念叨的多和那个人有关。我知道是谁，我也不怕那个名字。夷陵老祖魏无羡，死得非同凡响，死得众人交口称快。
酒席间被无数次提到的角色，在言语的交谈中形象变得愈发不堪起来。
这些素衣的道士趁着酒劲上头没了顾忌，于是同乡间村里那些普通人的豪放行为越来越像。说到魏无羡，什么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，天底下所有的坏事都被他一人做遍了，其他任何坏蛋与之相比都逊色三分。众人将他贬至尘埃里，狠狠踩上几脚再同仇敌忾，产生一种奇妙的认同感。
“那魏狗早该死了！整日修炼邪魔外道，坏事做尽。这次也算是了却我一件心头事啊。”
我当然师傅满面红光的在席间言语，我坐在一旁半字不吐。
门派不大不小，师父此刻巴结的多是高我们一等的家族门派，那些家主的脸一个比一个傲气。分明都是得过且过的门派，非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。
我不想来，就是怕看见这个场景。
每一个人都喜气洋洋，活像出门拾了什么宝。夷陵老祖的死是一个魔头的陨落，视天下众生的解脱，但没人去管那些受了灾的百姓，没有人在乎微弱的声音。一抬手就能拯救的人，在座的置之不理。我可能一辈子也参悟不了这样的正道。
就算是个无名的门派，师父也自有他的想法。我能在最近的距离聆听师父威严的话语，看见师父兢兢业业的处理大小事务，辅助我修行更是事无巨细。如此这般，我便更加反感这个纸醉金迷的人，阿谀奉承，攀炎附势，什么威严什么作风什么自尊都被上面的人肆意玩弄，碾碎了散在不知名的角落，再以上位者的姿态接受这个门派的存在。
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
这事与我毫无关联，但我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了句：“这也是夷陵老祖，那也是夷陵老祖，所有的事都赖他了不成。”
“这位小友就是门派的真传弟子吧，对于夷陵老祖一事有何见教？”
那人一身青衣，坐在上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，我觉得哪里不对劲，原来是旁边众人都不再开口了。我不知他是谁，也隐约感觉到这人的份量，师父看着我没说话，但脸色不太好。
反应过来的时候，我已直直的站起来了。
“我……”
我要说什么？
是正义凛然的责罚他，还是悲痛着悼念死去的修士？最后一战我只能远远地看到他走火入魔，现在这些人又来抢功。
我没见过夷陵老祖的暴行，但这些人的嘴脸看了个彻底。
但我确实是见过他的，在出门修行的时候。
外出修行的第二十四天，我坐在客栈里稍作休息。进来一位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，独自一人点了满桌的菜，大多都是辣的，我出于好奇多看了几眼。旁边的无赖许是欺他独自一人，穿着打扮又不像哪家的小公子，索性直接坐在他的对面，旁若无人的抢去他几盘菜。
我看那男子没有动静，只是笑得开心，笑意森然让人看了发冷。我没有太在意，便握着剑柄犹豫是否要去帮忙。
“你怕不怕夷陵老祖。”我正欲起身，听见那男子说了一句，旁边的人怔愣了一下，像吃了一嘴辣椒般瞪大双眼，然后接二连三的跑出去。客栈老板手中的算盘摔在地上咣当作响，混乱间有人碰倒了酒坛，砸在地上无人理睬，一时间所有人都逃得没了踪影。
偌大客栈只剩下那个自称夷陵老祖的人，我才后知后觉的开始思考逃走的必要性。
他不知道从哪里扔出一个苹果，我赶忙接住了，又怕是什么毒物，一时间有点忐忑。
“你不怕夷陵老祖？”
“怕。如果你要杀我，我来不及跑。”
到最后他也没动手，慢悠悠结束了一顿饭便走了，我才惊觉满身的冷汗。
苹果很甜。
我现在又该说什么。
我无法切身感受他们口中的嗜杀，夷陵老祖也没有随着性子就大开杀戒。他后来的暴行，因为什么也不得而知，没人会听他说话，或者说听过他声音的人都死了。
杀人多者，枭雄受万人敬仰，魔头被加以莫须有的罪名，诋毁唾骂。
我觉得嗓子很疼，火烧火燎地疼。我宁愿面对夷陵老祖，也不远对着这些伺机而动的豺狼。上一秒与你交好，转眼就可能大打出手。
“魏……夷陵老祖杀人无数，祸害人间。如今身死道消……可喜可贺。”
我瞪大了眼睛。这些话语从我的口中出来，却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。
众人都露出满意的神色，不知是谁端起酒杯喊了一声，一时间又热络起来。师父看了我一眼，转头跟着敬酒。
我突然懂了师父的心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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